我是間接知道她過世的消息的。
我喜歡她甚至稱得上迷戀的程度。據說她是在車禍中被一台小貨卡輾過去而喪生的。
我一直在想,如果我可以在她死前提起勇氣抱抱她還有體溫的身體就好了,就算被當成變態也沒關係。而現在,我失卻了擁抱他的所有可能。
我從小就常常聽到關於她的消息,也不是怎麼刻意的。我跟她幼稚園國小國中以至於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,兩人住的不太遠也不太近,不得不承認她是長得很亮眼的女孩,至少對我而言。她脾氣不太好,小時後偶而會跟男孩子打成一團。成績跟才藝都稱得上優異,個性也屬於開朗的那一種類型。話雖這麼說,但是我是到高中才喜歡上她的,或者說高中才意識到我喜歡他這個事實。在那之前,我總是覺得她太過驕傲也過於離經叛道跟我完全是兩個世界。
我屬於那種習慣隱藏在團體當中,老師問問題絕不會主動舉手的那種人,講話也小小聲的。看起來就像溫馴而無害的小動物,也沒有女孩子會特別注意到我,不過若是相處久了也會跟我聊一些心事。
當喜歡聊八卦的好友傑告訴我她車禍消息的時候,有一種很不真切的感覺,昨天還看見他更新了網路相簿的照片不是麼?
我打開電腦開啟她的相簿不斷放大她獨照的臉,嗯...看起來真的有一絲落寞的樣子,會不會是自殺呢?然後,我回想起高中大學跟他有所交集的畫面,她突然蹦到我前面請我喝了一瓶麥香紅茶,用手撥弄著被風吹亂的頭髮,不服輸地騎腳踏車跟我尬車的可愛表情,那些事情真的存在過麼?我慌亂而浮躁地關上了電腦,如果,我們不是那麼生疏的朋友就好了。現在沒立場的我要怎麼去探聽有關她的死因或觸摸她的遺體呢?雖然據說是被小貨卡輾斃的,但是肇事者早已逃逸,現場只遺留下一台贓車跟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屍體,在一條偏僻的產業道路上。做法事當天我請假到了她老家院子外張望,我發現我還是無法接受她死亡的事實。況且,我沒親眼看見她失去呼吸,怎麼會就這麼離開我的世界了,就像突然斷了線不知道飄到哪去的風箏一樣離奇。
我向公司請了長達一個月的假,我回到故鄉,去了小學國中高中的校園踱步,回到我們曾見面的每個場景,我想藉著這樣的儀式徹底把她忘記。我去了她最愛的二手書店,在那裡我見到阿志坐在她最常棲息的那個座位。我轉身準備離去他叫住我,"你也來回憶她嗎?"我不發一語,我想阿志是他交往過最窩囊混帳的一個。"早知道她會死掉,我當初就強暴她了!"他冷笑著。我憤怒地推開門直奔黃金海岸。她的感情生活我從不過問,耳聞過她常換男朋友,也常有女生用嫉妒的口吻說他私生活很亂,但我始終相信她是對感情很執著的那種女孩,只不過在不對地方遇到不對的人。想著想著,我竟然不爭氣地落下了淚,我真的應該要跟她好好地交往並守護她,也許,也許她現在仍幸福地活著。
不管我有多悲傷,生活總是要過下去,持續一個月傻愣愣地發呆後,我打起精神繼續上下班討生活。我開始在各大新聞網跟google上搜尋有關肇事逃逸的新聞,我發現每年這類事件總是不斷發生,遇到放假時我就到肇事地點勘察,或許是希望找到一點跟她有關的蛛絲馬跡,也或許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。
晚餐時間我照慣例到附近的自助餐店解決,忽然瞥見了巷口有一攤新來的豆花店,我像被什麼招喚著趨前叫了不加料的豆花品嚐著。下著細雨的晚上,孤零零的小攤只有我一個客人。有點微禿的老闆或許因為無聊,開始與我攀談。
"你曾有過見死不救的經驗嗎?不是那種輕微不爽幫忙的,是真的面臨生死關頭的那種。"我低頭不語。
"三年前,我在三芝鄉的產業道路上目睹了一場車禍"我整個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。
"是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子呢"
"就這麼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掙扎著,嘴裡好像還念念有詞,應該是要我救他的意思。"我直勾勾地望著眼前微禿中年男子,他的嘴型跟講話的調調好像放大了數十倍。
"說來也很奇怪,我就這麼站在旁邊,看了很久才回過神來"他吞了口水。
"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救她,只是我看他傷得那麼重,而且四下無人,我很怕別人誤會是我撞傷她的"
"後來我看她好像不動了,我也不敢碰他怕留下指紋,唸了唸ㄛ彌陀佛然後就離開了"
"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呢..."
我腦中刻畫出一個女孩躺在冰冷荒涼產業道路上掙扎求救的畫面。接著我很惱火地揍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拳,
"你這樣見死不救真是沒人性!"
但是說也奇怪,經過一個陌生人的口述,彷彿拼湊起了最關鍵的那一塊拼圖,她確確實實是被人撞傷而無人搶救而死的唉。
那夜之後,我燒毀了所有關於她的物品,也不再搜尋任何有關肇事逃逸的新聞。
我想,或許,像我這樣一個怪異偏執的男子終於可以放掉與她的美好回憶,好好地談一場戀愛,或許再過幾年會結婚生子也說不定。
- Sep 09 Sat 2006 22:38
記憶的段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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